张 林
济南西机务段北头不远处就是小清河,出入段的火车头每天拉着货,跨过小清河,给这静静的河流增添了些许繁忙和热闹。春风吹过,眼见着沿河的柳树冒出了柳黄,长出了绿芽儿。
段北门便是滨河南路。我习惯于午后到河边散步,每次约伴或是独行,都是与小清河的美丽邂逅。我们出北门后,沿着滨河南路左拐,顺着河边观景步道前行,向右拐过一座大理石栏杆小桥,来到滨河北路,再西行,左拐穿过一座同样结构的小桥来到滨河南路,共五六公里左右路程,活动一下筋骨,直至微微出汗。途中,不时有河边觅食的白鹭呼扇着一对大翅膀掠过水边,柳枝伴着风儿翩翩起舞,柳梢拂过面颊,顿觉心旷神怡。
沿河的柳哨响起。折一段细细柳条,捏住一端轻扭几下,再扭扭那头,感觉枝条的皮跟骨分离了,用手扯住柳骨粗的一边轻轻一拉,一根柳管便成了。将柳管一头捏扁,用小刀或者指甲削去绿色外皮,露出黄色的“肌肤”,一个柳哨便做好了。放在嘴边轻轻一吹,伴着一股柳枝特有的酸涩,声音或尖或细、或长或短,呜呜呀呀吹皱在一河清水里,泛起阵阵涟漪。柳哨声不算是最美的,但是来自童年心底的质朴乡村音乐,不会因岁月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而黯淡。
我的童年是在玫城的山村度过的。春姑娘来到,柳芽冒出,柳哨响起,玫瑰花开,哨声伴着满城的玫瑰花香在空中飘荡,不时还有远处铁道边的风笛声音伴奏。那时我想,火车的声音那么响,火车长啥样?记忆里,柳黄泛起,柳枝吐芽,当河柳的画面稀疏成了一抹绿色,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便摆脱了冬日的束缚,一身轻装漫山遍野撒起了欢儿。等柳芽长成了新叶,柳条离了骨,此起彼伏的柳哨声便在村子里时时响起。吹柳哨的小伙伴鼓着腮,憋着劲儿,比谁吹得好听、吹得音长。会吹的游刃有余,不会吹的两腮通红,用劲大了会将口中的柳哨一股脑儿吹出去。柳哨粗细长短不同,发出的声音也不同,粗短的低沉浑厚,细长的清脆尖亮,哨声此起彼伏,和着伙伴们的欢笑声、打闹声,在乡村上空回荡,在田间地头交织,飘在路旁、河边、山头。
要做柳哨了。村里一个长得敦实的半大小子,猴一样蹿上一棵近半搂粗的大柳树,扯一把柳条扔到地上,伙伴们蜂拥而上,你争我抢,挑选自己中意的柳条,互相比谁做的柳哨好。邻家二叔是做柳哨的巧手,高高的个子微微驼背,被生活吹皱的脸上总是给人笑眯眯的自信,经他长满老茧的大手做出的柳哨,与伙伴们的比,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只见二叔拿一枝柳条截头去尾,左旋右拧,柳枝的皮鞘就与中间的柳骨脱离开来,手拿白白的柳骨在柳管上敲一敲,再念叨几句“咒语”,在儿时的我们看来,有些神秘。二叔的柳哨如笙似箫,或低沉呜咽,或悠远绵长,让人沉浸在那悠长的岁月里。正是在这优美的柳哨声中,我走进了中学,走进了铁路学校,走进了机务段的大门,走过了青年、壮年,那哨声成了我记忆里的美好。
哨声响起来了,那是铁道边作业者的号子,那是上道作业的安全提醒,那是列车前行的提示。哨声响起来了,那是昂扬的春天来了,那是春姑娘活力四射的脚步,那是美好生活的召唤,不是吗?